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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面戰(zhàn)爭:幕府將軍2“第六天魔王”另類解釋

作者:佚名來源:本站整理 發(fā)表時間:2011/5/31 10:04:11 評論(0)

  關(guān)于織田信長“第六天魔王”的稱呼,最早的出處是織田家與武田家之間的文書落款。當時武田信玄在文書最后署名“天臺座主沙門信玄”,而信長則自稱“第六天魔王”。

  那么,第六天魔王到底是什么?

  按照佛經(jīng)上的記載,第六天魔王是欲界的魔王,也就是“他化自在天”。作為阻撓出家人修行的魔鬼之一,自然被佛教典籍貶斥為異端惡魔,因此信長似乎已經(jīng)斷然自絕于佛門之外,仿佛承認自己是佛敵了。但是,如果我們聯(lián)系到武田信玄的稱呼,不難發(fā)現(xiàn)新的問題:天臺座主這個稱呼,一般是用來表示天臺宗總本山比睿山的住持,和天臺宗本山下屬末寺的總監(jiān)。在當時,真正的天臺座主其實是后奈良天皇的三子,覺恕法親王,因為被織田信長的比睿山火攻所逼,不得不尋求武田信玄的援助,而他則在到達武田家之后試圖為武田信玄爭取到權(quán)僧正的地位。

  因此,如果我們考慮到信長對信玄的回應(yīng),在這個語境之下,毫無疑問,信長的表態(tài)還有第二種解釋:信長可能只是在對這個“天臺座主”開炮,而非整個佛門。因此這個佛敵,有可能只是宗派之間的互相指責(zé),而非整個佛教界對信長的譴責(zé)。

  其實信長對待佛教的態(tài)度可以從后來的安土宗論事丵件中看出來。在1579年,信長從京都、堺港等地召集了凈土宗和法華宗(注意這兩個宗派)的僧侶,在安土城進行了兩宗教義的辯論。這件事情記載在《信長公記》里,而《信長公記》目前在學(xué)界公認為可信度頗高的安土?xí)r代史料:

  敬白 起請文(きしょうもん)の事

  今度(このたび)近江の浄厳院に於いて浄土宗と宗論を致し、法花宗が負け申すに付いて、京都の坊主普伝、并びに塩屋伝介が仰せ付けられ候事。向后他宗に対し一切法難(非難)致し可からざる之事(今后は、他宗に対し決して非難は致しません)。法花一分之儀立て置かる可き之旨、忝く存じ奉り候(法華宗に寛大な御処置を賜りまして、誠に有り難い想いです)。私共法華宗の僧はいったん宗門を離れ、改めて御許可を得てから前職に就かせて戴きます。天正七年五月二十七日   法花宗上様、浄土宗様

  這是宗論之后,辯論雙方之間的文書。此外,還有安土宗論的具體內(nèi)容和雙方的辯詞,但因為涉及到佛理,而且與本帖所討論的核心無關(guān),因此不在此列出。

  總之,“安土宗論”事丵件表達了信長對于佛教的立場:佛教在信長面前絕非一個整體,而是由無數(shù)應(yīng)當區(qū)別對待的宗派組成的。

  那么,信長更偏向于哪一個宗派?在這一點上,有很多跡象表明,信長更青睞法華宗。(當然只是早期的)而在當時,法華宗和日蓮上人在鐮倉時代創(chuàng)立的日蓮宗,其實是同一個宗派。而這個法華宗,或者日蓮宗,在中世的歷史當中,又扮演了什么角色?

  這就必須提到戰(zhàn)國中前期的一場畿內(nèi)的大騷動,也就是天文法華之亂。

  這次佛教宗派之間的大規(guī);鞈(zhàn),在日蓮宗一側(cè)被稱為“天文法難”,但很顯然這件事情日蓮宗真有點自己找打的味道。當時在京都一帶,主要流傳有三種宗派:最傳統(tǒng)的天臺宗(且當時的地位最崇高。天臺座主當時是由出家的親王擔任的),在京都町眾(市民)階層當中傳播廣泛的日蓮宗,以及正準備向京都城區(qū)發(fā)展的一向宗(本據(jù)在山科本愿寺)。在1532年,日蓮宗的町眾聯(lián)合細川晴元、茨木長隆(此人名不見經(jīng)傳,但在當時身居管領(lǐng)代的要職)的軍勢,攻破了位于山科地區(qū)的本愿寺和隸屬于本愿寺的寺內(nèi)町,對本愿寺的末寺也進行了大規(guī)模的燒殺搶掠,造成了很大的破壞。而就在這期間,因為實現(xiàn)了和守護大名勢力的聯(lián)合,日蓮宗(法華宗)的勢力有了質(zhì)的飛躍,非但以町眾信徒為基礎(chǔ)建立了武裝力量,更是通過自身的武力免除了對守護繳納地子錢(稅收)的義務(wù)。

  然而,日蓮宗教派勢力的過分膨脹,顯然不會是各方所樂見的局面。就在1536年,發(fā)生了“松本問答”事丵件,一個日蓮宗的僧人松本久吉突然闖進比睿山,對天臺宗高僧的法論吐槽一番,搞得局面異常尷尬,但當時并未徹底崩盤。期間天臺宗曾經(jīng)向幕府提出申訴(但申訴的主題則是日蓮宗-法華宗的命名問題,疑似刻意找茬),而幕府則根據(jù)后醍醐天皇的敕許判定日蓮宗勝訴,而這一判決的實際意義在于,通過這件不流血的申訴事丵件,將日蓮宗和天臺宗之間怨恨的火燒得更旺。

  于是,就在七月份,“天文法華之亂”正式爆發(fā),氣勢洶洶的日蓮宗不但搗毀了天臺宗的寺院,甚至在京都城內(nèi)到處放火搶劫,造成公卿財產(chǎn)損失慘重,直接驚動了后奈良天皇,以至于天皇頒布了針對日蓮宗的討伐令——雖然這時候天皇沒什么實權(quán),但距離皇室更近的天臺宗顯然吃到了甜頭。自覺獨木難支的延歷寺與興福寺(興福寺最強大之處在于室町時代這所寺院代替了大和國守護的役職,直接管理大和地方)、東寺、園城寺等同宗寺院聯(lián)合(同宗寺院,但關(guān)系不好),甚至一向宗也加入了日蓮宗包圍網(wǎng)。細川晴元也倒向天臺宗,開始大肆討伐勢頭過猛的日蓮宗(這其實和1532年攻打山科本愿寺一個道理,當時的一向宗也是在畿內(nèi)搞得天翻地覆,但被細川晴元聯(lián)合日蓮宗、當?shù)剜l(xiāng)村土民和近江的六角定賴加以彈壓),而他的好基友六角定賴自然不會落下,加入了對日蓮宗的討伐軍。這一次大規(guī)模的強勢圍觀還驚動了遠在越前的朝倉孝景(11代),讓他也分了一杯羹。

  就這樣,圍繞著整個京都,爆發(fā)了一場比應(yīng)仁之亂還要嚴重的惡性***事丵件(表示這三個星號是偶自己加上去的),造成了淫民群眾生命財產(chǎn)的極大損失(不過,斗爭的主力其實就是所謂淫民群眾吧),而日蓮宗則損失了京都的全部21本山,從此一蹶不振。各方勢力用武力打丵壓日蓮宗還嫌不夠,天皇直接頒布了京內(nèi)禁止日蓮宗的敕令,這樣一封就是6年,直到1542年日蓮宗才回到了京都。

  所以誰說佛門清凈?其實仔細想想,佛門確實清凈,因為大家都忙著掃蕩異端,“清理佛門”。

  天臺宗的全稱是天臺法華宗,也是以妙法蓮華經(jīng)為根本經(jīng)典。只不過天臺宗的祖師最澄比日蓮上人的時代還要早幾百年。后來廣義上法華宗就代指日蓮宗了。那么,話說回來,日蓮宗到底和“第六天魔王”有什么關(guān)系?

  日蓮的《兄弟抄》里寫道[此の世界は第六天の魔王の所領(lǐng)なり、一切眾生は無始已來彼の魔王の眷屬なり],(此(婆娑)世界乃為第六天魔王之領(lǐng)地,一切眾生,從無限久遠的過去以來,皆為魔王之眷屬。)成為第六天魔王賜予眾生現(xiàn)世利益和信長本人的現(xiàn)世主義吻合,自然讓他在佛教各宗派里對日蓮宗有些偏向。本能寺也屬于日蓮宗。不過通過安土宗論能看出他對日蓮宗也是不滿意的。近世信奉君權(quán)神授的君主絕不會愿意受到作為實體的宗教勢力干涉,亨利八世如是,路易十四也如是。如果信長活到文祿慶長,包括弗洛伊斯在內(nèi)的一幫企圖把日本拉丁化的耶穌會士估計也不會有太好的下場(對新興的英荷應(yīng)是歡迎的態(tài)度)。

  “信長反對佛教”的論斷遭遇了一個最難以回答的問題:既然信長對日蓮宗(法華宗)有偏向,那么在這里,他用“第六天魔王”,也就是天臺宗蔑稱法華宗所拜神佛的名字自稱,到底是什么含義?如果聯(lián)系到日蓮宗和天臺宗的血海深仇,就更容易理解了。信長有可能根本就沒有以魔王自居,站在神佛的對立面;他有可能只是為了吐槽信玄的“天臺座主”,而故意按照天臺宗的稱呼,將自己擺在了“他化自在天”這個日蓮宗護法神的位置上,自詡為日蓮宗的“世界統(tǒng)領(lǐng)”,而非將自己設(shè)定為魔王,直接與佛教的所有宗派敵對。

  而為什么信長會那么執(zhí)著于日蓮宗呢?這里面當然不能排除他個人信仰的因素(事實上信長對任何宗教都不能說是一個好信徒。弗洛伊斯的敘述當中聲稱信長更像是個唯物論者,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信長真的對神佛采取鄙夷態(tài)度,他只是沒有那么篤信而已),但另外一方面,從比睿山延歷寺火攻事丵件以來,信長有可能深刻意識到了畿內(nèi)地方宗教勢力的盤根錯節(jié),而天臺宗作為資格最老的宗派,掌握著大量的末寺,控制了經(jīng)濟的命脈——商業(yè)。在當時,以佛寺為基礎(chǔ)而形成的集鎮(zhèn)——寺內(nèi)町規(guī)模往往非常龐大,以至于現(xiàn)代史學(xué)家在估算當時日本城丵市人口的時候,會把寺內(nèi)町排在非?壳暗奈恢谩9们也徽撨@種估算到底可不可信,但很顯然,既然史學(xué)界如此推斷,就能說明當時寺院對于貿(mào)易和人口的掌握到底達到了怎樣的高度。這樣的寺內(nèi)町,不但為佛寺提供了財力的堅實來源,更是提供了得天獨厚的傳教布道途徑,和發(fā)展武裝力量的溫床——有錢,有人,為什么不拿起槍桿子干一仗?

  天臺宗就是這種寺內(nèi)町的最大受益者之一。而且,在天文法華之亂和之前的一向一揆當中,天臺宗的勢力始終保持穩(wěn)健發(fā)展的態(tài)勢,對地方上的影響也非常深入。畿內(nèi)在戰(zhàn)國時代的大量戰(zhàn)亂背后,都有著天臺宗和一向宗、日蓮宗之類宗教勢力的身影,就連叱咤風(fēng)云的守護大名們也不得不予以重視乃至妥協(xié)。此時,一向宗已經(jīng)公然對信長開戰(zhàn),而信長自然有軍隊進行彈壓;但天臺宗的勢力怎么辦?

  信長沒辦法像對待一向宗那樣搞大規(guī)模的殺雞儆猴。他一方面鏟除了持續(xù)數(shù)百年的延歷寺總本山勢力(這股勢力最早可以追溯到源平合戰(zhàn)時期(11XX年左右),在室町時代中期的足利義教手里被修理過一次,因此事實上信長的延歷寺大火里雜糅了不少足利義教的光輝事跡,搞得他“血債累累”),而另一方面,自然是扶持慘遭打丵壓、正在復(fù)蘇的日蓮宗勢力,在京內(nèi)的町眾當中恢復(fù)過去的影響(當然搞自己的武裝肯定不行),也成為了信長聯(lián)絡(luò)京都町眾的紐帶。在信長軟硬兼施的宗教政策之下,安土?xí)r代(1568——1582年)除了不可避免的一向一揆以及被后世夸大了的延歷寺事丵件之外,宗教勢力并沒有出什么幺蛾子,像過去那樣跟守護大名對著干的時代也一去不復(fù)返了!鞍餐磷谡摗钡拇綐屔鄤,也許恰恰是信長所希望營造的“和丵諧”宗教關(guān)系(潛臺詞:都聽勞資的,不許在下面跳,不然抽你丫)。

  以織田家的貧弱出身,在其崛起之初必定要依靠各方豪強的助力,想必法華宗也是其中之一。歷史因緣再加上作為對長島一向宗的牽制,投桃報李之下信長在早期把“妙法蓮華經(jīng)”寫在軍旗之上其實也很順理成章。

  后來信長坐大,臥榻之側(cè)豈容他人酣睡,環(huán)顧四下,當初大力扶持自己的舊臣豪強愈發(fā)變得不順眼起來。

  老臣和豪強還比較容易搞定(相對),跟宗教扯邊的和尚顯然難搞多了。野火燒不盡,春風(fēng)吹又生,近之則不遜,遠之則怨,軟硬都搞不定,只能若即若離,主君自己不明確表態(tài),依靠自己的手腕與感觸,在各宗教派系中搞出一個微妙平衡,讓他們既遜也不怨。當年信長年輕氣盛,手段不夠高,有意無意地捅了一向宗這個大馬蜂窩,臉皮徹底撕破以后就只能往不擇手段往死里打了(比睿山可以是吹的,長島和越前可是實打?qū)嵉拇筇託,當然最終還是跟石山和談了)。后來信長吃一塹長一智了,總算找到了平衡感:對付一向宗就拉攏法華宗,法華宗太囂張了又抬起凈土宗,佛教太興盛了又拉扶新興的耶穌會;拉打之余又各方不得罪,有空就跟弗洛伊斯吹吹牛,累了就回本能寺睡幾晚,在自己不明確傾斜任一方的情況下盡量各宗派都給蘿卜吃,總算維持住了個宗教勢力間的平衡和穩(wěn)定。

  對于其宗教政策的成效,不妨將“安土宗論”看作一張成績單。其它細節(jié)大家都說得很清楚明白了,我小小地加一個私人評價。能夠讓私斗成風(fēng)過百年的各宗派將私怨擺上桌面,化刀劍為口水,本身就是一樣很了不起的成就。而對于不公平的論戰(zhàn)結(jié)果的接受,更是間接證明了在信長的手段下,各宗派基本上還是對世俗大佬服管聽話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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